這其中的關系錯綜覆雜, 是江茗茗之前怎麽也沒有想到的。

這一下子她就算是想急也急不來了。

內心反倒是一下子安定下來。

江茗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, 溫聲說道：“你別著急，反正……反正時間還長，一時半會兒我也等得起。”

莊野如何聽不出來她這些安撫的話？他心中更暴躁幾分，含糊道：“你等得起，我可等不起。”

“江茗茗, 我已經等了五年了，不想再等下去了。”

這句話落在江茗茗的耳中，聽出來幾分澀然。她低垂下腦袋，一句話也不敢說。

等回到了家裏, 走進門的時候, 江茗茗耳尖的聽見他悶哼一聲。

敏銳的察覺到什麽, 江茗茗強制把他按在沙發上，然後掀起他的衣服。

這一看, 差點令她失聲叫出來。

原來莊野背後的傷口已經有隱隱開裂的趨勢，鮮紅色的血液透出紗布, 襯得他周圍的皮膚看著病態而又蒼白。

江茗茗沈著一張臉給他換藥，一聲不吭。

她的臉頰微微鼓起，看著有點生氣了。面頰的弧度雖然很柔和, 但是她真正生氣起來的時候, 那雙勾魂一般的桃花眼線條就會變得淩厲，帶著幾分冷然。

莊野瞧得分明。

一時間就算心中有再多的話，也不敢再說一句。

他抱著枕頭，下巴深陷下去, 枕頭幾乎要把整張臉都給掩蓋住。

“今天不要洗澡了，總是碰水，傷口好不了的。”

終究是舍不得對他發太大的脾氣，冷了一下臉之後，江茗茗的聲音又變得柔和。

莊野道：“不洗了，昨天那是事出有因。”

一聽他說起昨天的事情，江茗茗感覺他落在耳邊的低喘聲猶如在耳，一直纏繞著揮之不去。

再一低垂著眼眸，瞥見他眼睛裏劃過的一絲笑意，帶著作弄的狹促，江茗茗覺得，他就是故意的！

昨天出了一身濕熱的汗，確實不洗不舒服。

江茗茗一撇嘴，努力控制著臉上的溫度，讓它不至於升得太高。

“你少貧嘴了。”她暗啐一聲。

“我不貧嘴，我動真格的。”莊野話音剛落，就伸出手來作勢要把她摟在懷中。

江茗茗哪裏肯讓他得逞？連忙後退一步，將莊野的手撲了個空。

“在你傷好之前，不能碰我。”江茗茗嚴肅道：“你要珍愛生命。”

想了想，江茗茗又伸出一個手指頭來，纖細的手指在莊野面前晃了晃，“遠離我一米之外。”

一聽見這個話，莊野頓時哀嘆一聲，一臉不情願。

“我……我不答應！”他說的又急又氣。

兩人剛剛那般親密，莊野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，現在轉頭又讓他不許靠近她一米之內，簡直就跟負心漢沒什麽兩樣了！

瞥見莊野控訴的眼神，江茗茗態度卻是冷硬的厲害，一點都沒有軟化下來的傾向。

她淡定的別開眼，假裝什麽都沒看見。

莊野賭氣，一晚上都不跟她說話。

江茗茗倒也真的狠得下心，一晚上都不理他，也沒有哄他。

自己跟自己生了一晚上的悶氣，莊野猛的醒悟過來——江茗茗這一次才是真的動真格了。

悟了，莊野也就不再跟自己為難了。他見縫插針，總是尋機就靠近江茗茗。

吃飯要她餵啦，剛剛刮過的胡子要她剃啦，給他削個蘋果啦……

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，有時候江茗茗看著他像是撒嬌示弱一樣的眼神，都感覺自己要是拒絕他的要求，簡直就太不是人了。

於是就只好半推半就答應他。

誰讓他是大爺，是病號呢。

至於結婚的事情，江茗茗現在壓根不敢提。她怕她一提，莊野又會著急上火，跑去找他的父母，到時候又是一筆糊塗賬。

沒辦法解決事情不說，估計他好不容易養的傷又給弄得更糟糕了。

避開這件事不談，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。

過了幾天修身養性的生活，莊野的情況飛速好轉。

江茗茗看著他已經結痂的傷口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來。

“好了，只要以後你不作死，不做什麽劇烈運動，就大概不會有什麽問題。”

天地良心，江茗茗這裏所說的劇烈運動，就單純的指劇烈運動，但莊野卻是壞笑的斜她一眼，正兒八經說：“我會盡快好起來的！不讓老婆等太久！”

江茗茗一手乎在他的頭上，把她的一頭短發弄得亂七八糟的。

“你少來。”

兩個人鬧了一會兒，江茗茗便道：“行了，你現在應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，我得去醫院看看我媽媽。”

雖然護工每天都要跟她匯報情況，但是不親眼確認一番，江茗茗始終沒安心。

耽擱了這麽些天，她現在恨不得飛奔到醫院裏看一眼。

莊野一聽，立馬爬起來，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他動作麻溜得很，一點都看不出他身上帶傷。

但江茗茗知道，莊野一向能忍，即便已經疼的不行，他面上還是瞧不出端倪來的。

江茗茗制止他：“行了，你別跟來了，你在家好好呆著，不添亂我就謝天謝地。”

但是，莊野已經決定的事情，是沒那麽容易改變的。

他是聽了江茗茗一通長篇大論，然後只是“哦”的一聲，依舊是換他的衣服，然後幫江茗茗拎起包，率先她一步走出門去。

江茗茗：……

敢情她剛才說的那一大通，全部都是當作耳旁風就過了，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。

她恨恨咬牙，又沒辦法把他塞回屋裏，於是只好跟著他一起出門。

她不讓莊野開車，叫了一輛出租車，打車到了醫院。

正當來到病房門口的時候，還沒有走進去，就聽見了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。

還是個男人的聲音。

江茗茗頓時渾身戒備，直接沖了進去，“誰在哪裏？”

等她進了門，這才覺得有點尷尬。

因為那個在房間裏面說話的人，正巧她認識。

“……爸。”江茗茗艱難的叫了一聲，還是覺得怎麽叫怎麽別扭。

不過她沒有一個從小叫到大的爸爸，倒是沒有“媽”這個稱呼來的抗拒。

另一個人，是周勁秋。

江茗茗尷尬的站在門口，反應了一會兒，忽然意識到，現在該尷尬的人不應該是她。

江茗茗頓時板起了面孔，神情不悅的問道：“你們兩位怎麽會在這？”

相比起江茗茗寫在臉上的不歡迎，莊然看她的眼神可就要覆雜的多了。

他定定的看了江茗茗許久，呆了足足有幾分鐘，等周勁秋伸手輕輕推了一下她的手臂，莊然這才感受到自己的失態。

低下頭去整頓了一下表情，等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，臉上一片笑意盎然，又是一副無事發生過的樣子。

“茗茗啊，你過來。”莊然對著她招手，目光一如初見的和善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江茗茗總覺得裏頭好像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。

第一次見面的時候，莊然對她雖是不至於是疾言厲色，但是到底也只是長輩對於小輩的那幾分寬厚包容著，她看出的那幾分溫情，多半是和莊野對比後得出的錯覺。

這一次，莊然的目光幾乎滿滿都是慈愛，都幾乎快要溢出眼眶了。

這情形實在是太過詭異，江茗茗心頭一陣不適，她傻站著，好久都沒什麽動作。

莊野站在江茗茗身後，也看見了站在裏頭的人，臉色頓時一陣鐵青。

他一張口想要下逐客令，但是為了那還沒有到手的戶口本，莊野決定要客氣一點。

莊野有些生硬的問好：“你怎麽突然到這裏來了？”

“過來看望一個老朋友。”莊然的目光一直落在江茗茗身上，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，使得他那本來不明顯的皺紋加深一層。

莊野也驚覺不對，忙把江茗茗塞到自己身後去，擋住他探究的目光。

“你幹什麽？說了不要嚇著她！”

一副護犢子的樣子，即便對面是他老子，也是臉紅脖子粗。

莊然失笑，他好像有點想說什麽，但是嘴唇動了幾下，卻什麽都沒發出來。

“算了，來日方長，我先走了。”他莫名其妙來這裏一趟，然後又說要走，沒有人知道他的意圖。

只是等莊然走到門口的時候，忽然停下腳步，回頭看向床上的人。

當看見她形容枯槁，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，眼中的情緒就更加覆雜了。

良久後，莊然低低嘆道：“歲月不饒人……”

隨後話頭一轉，他又轉過頭來，問江茗茗：“你想結婚嗎？”

啊？

江茗茗一楞，自然而然的點頭，“要是您不反對的話，當然想。”

這畢竟不是她老子，江茗茗沒敢像莊野那樣任性，依舊是恭恭敬敬的，態度沒有絲毫差錯。

莊然點了點頭，只是留下了一句，“我明白了”，然後就走出去了。

病房裏面只剩下莊野跟江茗茗兩個人面面相覷。

良久過後，江茗茗輕聲道：“我怎麽感覺這事兒不太對頭？”

莊野點頭，又安撫她：“沒事，他雖然做父親不咋樣，人總還不算是個壞人，不會有事的。”

江茗茗迷迷糊糊，心中總是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覺。

她看向了床上的媽媽，沈思了良久之後，問了一句：“他說的那個故人，是我媽媽吧？”

不然怎麽會這麽湊巧出現在這裏？

之前他還說過，江茗茗長得像他的一個故人。以前也有很多人說江茗茗長得像她媽媽，這樣就說得通了。

江茗茗心頭有點微妙，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關於媽媽過往有所交集的人。

就好像是窺破了秘密一角，有什麽東西正逐漸的展露在她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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